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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考《古代汉语》全译文(5)

2007年01月05日    来源:   字体:   打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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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0、《苏武传》——《汉书》主要作者班固(东汉)

  武字子卿,少以父任,兄弟并为郎,稍迁至栘中厩监。时汉连伐胡,数通使相窥观。匈奴留汉使郭吉、路充国等前后十余辈,匈奴使来,汉亦留之以相当。天汉元年,且鞮侯单于初立,恐汉袭之,乃曰:“汉天子我丈人行也。”尽归汉使路充国等。武帝嘉其义,乃遣武以中郎将使持节送匈奴使留在汉者,因厚赂单于,答其善意。武与副中郎将张胜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余人俱。既至匈奴,置币遗单于;单于益骄,非汉所望也。

  方欲发使送武等,会缑王与长水虞常等谋反匈奴中。缑王者,昆邪王姊子也,与昆邪王俱降汉,后随浞野侯没胡中,及卫律所将降者,阴相与谋,劫单于母阏氏归汉。会武等至匈奴。虞常在汉时,素与副张胜相知,私候胜曰:“闻汉天子甚怨卫律,常能为汉伏弩射杀之,吾母与弟在汉,幸蒙其赏赐。”张胜许之,以货物与常。

  后月余,单于出猎,独阏氏子弟在。虞常等七十余人欲发,其一人夜亡告之。单于子弟发兵与战,缑王等皆死,虞常生得。单于使卫律治其事。张胜闻之,恐前语发,以状语武。武曰:“事如此,此必及我,见犯乃死,重负国!”欲自杀,胜惠共止之。虞常果引张胜。单于怒,召诸贵人议,欲杀汉使者。左伊秩訾曰:“即谋单于,何以复加?宜皆降之。”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。武谓惠等:“屈节辱命,虽生何面目以归汉?”引佩刀自刺。卫律惊,自抱持武。驰召医,凿地为坎,置煴火,覆武其上,蹈其背,以出血。武气绝,半日复息。惠等哭,舆归营。单于壮其节,朝夕遣人候问武,而收系张胜。

  武益愈。单于使使晓武,会论虞常,欲因此时降武。剑斩虞常已,律曰:“汉使张胜谋杀单于近臣,当死;单于募降者,赦罪。”举剑欲击之,胜请降。律谓武曰:“副有罪,当相坐。”武曰:“本无谋,又非亲属,何谓相坐?”复举剑拟之,武不动。律曰:“苏君,律前负汉归匈奴,幸蒙大恩,赐号称王,拥众数万,马畜弥山,富贵如此。苏君今日降,明日复然。空以身膏草野,谁复知之?”武不应。律曰:“君因我降,与君为兄弟;今不听吾计,后虽复欲见我,尚可得乎?” 武骂律曰:“女为人臣子,不顾恩义,畔主背亲,为降虏于蛮夷,何以女为见?且单于信女,使决人死生,不平心持正,反欲斗两主观祸败。南越杀汉使者,屠为九郡;宛王杀汉使者,头县北阙;朝鲜杀汉使者,即时诛灭。独匈奴未耳。若知我不降明,欲令两国相攻,匈奴之祸,从我始矣!”

  律知武终不可胁,白单于。单于愈益欲降之。乃幽武置大窖中,绝不饮食。天雨雪。武卧,啮雪与旃毛并咽之,数日不死。匈奴以为神,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,使牧羝。羝乳,乃得归。别其官属常惠等,各置他所。 武既至海上,廪食不至,掘野鼠去屮实而食之。仗汉节牧羊,卧起操持,节旄尽落。积五、六年,单于弟于靬王弋射海上。武能网纺缴,檠弓弩,于靬王爱之,给其衣食。三岁余,王病,赐武马畜、服匿、穹庐。王死后,人众徙去。其冬,丁令盗武牛羊,武复穷厄。

  初,武与李陵俱为侍中。武使匈奴明年,陵降,不敢求武。久之,单于使陵至海上,为武置酒设乐。因谓武曰:“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,故使陵来说足下,虚心欲相待。终不得归汉,空自苦亡人之地,信义安所见乎?前长君为奉车,从至雍棫阳宫,扶辇下除,触柱,折辕,劾大不敬,伏剑自刎,赐钱二百万以葬。孺卿从祠河东後土,宦骑与黄门驸马争船,推堕驸马河中,溺死,宦骑亡。诏使孺卿逐捕。不得,惶恐饮药而死。来时太夫人已不幸,陵送葬至阳陵。子卿妇年少,闻已更嫁矣。独有女弟二人,两女一男,今复十余年,存亡不可知。人生如朝露,何久自苦如此?陵始降时,忽忽如狂,自痛负汉;加以老母系保宫。子卿不欲降,何以过陵?且陛下春秋高,法令亡常,大臣亡罪夷灭者数十家,安危不可知。子卿尚复谁为乎?愿听陵计,勿复有云!” 武曰:“武父子亡功德,皆为陛下所成就,位列将,爵通侯,兄弟亲近,常愿肝脑涂地。今得杀身自效,虽蒙斧钺汤镬,诚甘乐之。臣事君,犹子事父也。子为父死,亡所恨,愿无复再言。” 陵与武饮数日,复曰:“子卿,壹听陵言。”武曰:“自分已死久矣!王必欲降武,请毕今日之欢,效死于前!”陵见其至诚,喟然叹曰:“嗟呼!义士!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!”因泣下沾衿,与武决去。陵恶自赐武,使其妻赐武牛羊数十头。

  后陵复至北海上,语武:“区脱捕得云中生口,言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,曰:‘上崩。’”武闻之,南乡号哭,欧血,旦夕临数月。

  昭帝即位数年,匈奴与汉和亲。汉求武等,匈奴诡言武死。后汉使复至匈奴。常惠请其守者与俱,得夜见汉使,具自陈道,教使者谓单于,言:“天子射上林中,得雁足有系帛书,言武等在某泽中。”使者大喜,如惠语以让单于。单于视左右而惊,谢汉使曰:“武等实在。”于是李陵置酒贺武曰:“今足下还归,扬名于匈奴,功显于汉室,虽古竹帛所载,丹青所画,何以过子卿!陵虽驽怯,令汉且贳陵罪,全其老母,使得奋大辱之积志,庶几乎曹柯之盟。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!收族陵家,为世大戮,陵尚复何顾乎?已矣!令子卿知吾心耳!异域之人,壹别长绝!”陵起舞,歌曰:“径万里兮度沙幕,为君将兮奋匈奴。路穷绝兮矢刃摧,士众灭兮名已隤,老母已死,虽欲报恩将安归?”陵泣下数行,因与武决。单于召会武官属,前以降及物故,凡随武还者九人。

  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师,诏武奉一太牢,谒武帝园庙,拜为典属国,秩中二千石;赐钱二百万,公田二顷,宅一区。常惠、徐圣、赵终根皆拜为中郎,赐帛各二百匹。其余六人老,归家,赐钱人十万,复终身。常惠后至右将军,封列侯,自有传。武留匈奴凡十九岁,始以强壮出,及还,须发尽白。

  「译文」

  苏武字子卿,年少时由于父亲职位的关系,兄弟都做了郎官(皇帝的近侍),逐渐升迁为栘中厩(掌管皇帝鞍马鹰犬等射猎工具的官员。汉宫有栘园,园中有马厩,故名栘中厩)。当时汉朝廷连续讨伐匈奴,屡次派使节彼此窥探观察。匈奴扣留了汉使节郭吉、路充国等前后十余批人。匈奴使节前来,汉朝庭也扣留他们以相抵当。 公元前100年(汉武帝即位的第四十一年),且鞮侯刚即位单于,唯恐受到汉的袭击,于是说:“汉皇帝,是我的长辈。”全部送还了汉廷使节路充国等人。汉武帝嘉奖他的正确行为,于是派遣苏武以中郎将的身份出使,持节(古代使者所持的信物,用竹做竿,上面饰以羽或毛)护送扣留在汉的匈奴使者回国;趁便送厚礼给单于,回报他的好意。 苏武同副中郎将张胜以及临时委任的使臣属吏常惠等,加上招募来的士卒、斥候(军队中守卫、侦察的士兵)百多人一同出发。到了匈奴那里,摆列用作礼品的玉、马、皮、帛等物赠送单于。单于渐渐傲慢,不是汉所期望的。

  (单于)正要派使者护送苏武等人(归汉),正遇上缑王(匈奴的一个亲王)与长水(水名)虞常等人在匈奴内部谋反——缑王,是昆邪王(匈奴的一个亲王)姐姐的儿子,与昆邪王一起降汉,后来跟随浞野侯(汉将赵破奴的封号)重新陷胡地——与卫律统率领的那些投降匈奴的人中,暗中一同策划把单于的母亲阏氏劫持到汉朝。正遇上苏武等人到匈奴。虞常在汉朝的时候,一向与副使张胜要好,私下拜访张胜,说:“听说汉天子很怨恨卫律,我虞常能为汉廷埋伏弩弓手将他射死。我的母亲与弟弟都在汉,希望受到汉朝的赏赐。”张胜许诺了他,把财物送给了虞常。一个多月后,单于外出打猎,只有阏氏和年轻的子弟在家里。虞常等七十余人将要发动(劫持阏氏归汉的事),其中一人夜晚逃走,告发他们的行动。单于子弟发兵与他们交战,缑王等都战死,虞常被活捉。

  单于派卫律审理那个案件。张胜听到这个消息,担心他和虞常先前所说的那些话被揭发,把情况告诉苏武。苏武说:“事情到了如此地步,这一定会连累到我们。受到侮辱才去死,就更加对不起国家了!”想自杀。张胜、常惠一起制止了他。虞常果然供出了张胜。单于大怒,召集诸位贵族前来商议,想杀掉汉使者。左伊秩訾(匈奴的王号,有左、右之分)说:“(现在谋杀卫律、劫阏氏,就要处汉朝使臣以死刑),假如谋杀单于,还能对他们加上什么更重的刑罚呢?更好是设法使他们都归降。”单于派卫律召唤苏武来受审讯。苏武对常惠说:“以汉朝使节的身份屈身受审,沾辱国家的使命,即使活着,还有什么脸面回到汉廷去呢!”说着拔出佩刀自刎,卫律大惊,自己抱住扶好苏武,(命人)骑快马去找医生。在地上挖坑,放置只有烟而没有火苗的微火火堆,把苏武面朝下放在地坑上,轻轻敲打他的背,使淤血流出来。苏武本来已经断了气,过了好半天才恢复呼吸。常惠等人哭泣着,用车子把苏武拉回营帐。单于以苏武的节操为壮,早晚派人探望、询问苏武,而逮捕张胜。

  苏武的伤势渐渐好了。单于派使者通知苏武,一起来判决虞常,想借这个机会使苏武投降。以剑斩杀虞常完毕,卫律说:“汉使张胜,谋杀单于亲近的臣子(指卫律自己),应当处死。单于招求愿意投降的人,赦免他们的罪过。”举剑要击杀他们,张胜请求投降。卫律对苏武说:“副使有罪,(正使)也应当连带治罪。”苏武说:“我本来没有参加(他们的)谋划,又不是他的亲属,怎么谈得上连坐?”卫律又举起剑来装做要杀人的样子,苏武岿然不动。卫律说:“苏君!我卫律以前背弃汉廷,归顺匈奴,幸运地蒙受大恩,赐我爵号,让我称王,拥有部众数万、马牛之类的牲畜满山,如此富贵!苏君你今日投降,明日也是这样。白白地让自己的身躯供野草作肥料,又有谁知道你呢!”苏武毫无反应。卫律说:“你依靠我而投降,我与你结为兄弟。今天不听我的安排,以后再想见我,还能得到机会吗?”苏武痛骂卫律说:“你做人家的臣下和儿子,不顾恩德义理,背叛国君和亲人,向蛮夷投降,做他们的俘虏,干嘛要见你!况且单于信任你,让你决定别人的死活,而你却不居心平允,主持公正,反而想使两国国君相互攻打,观看祸乱胜败!南越吕嘉杀汉使者,结果九郡被平定;宛王杀汉使者,(毋寡的)头颅终于悬挂在汉朝的宫阙之下;朝鲜王杀汉使者,立刻被讨平;唯独匈奴尚未(因杀使者而被诛灭)而已!你分明知道我不肯投降,想要使汉和匈奴相互攻打,匈奴败亡的祸患,将从杀死我开始了!”

  卫律知道苏武终究不能胁迫,报告单于。单于更加希望使他投降,就把苏武囚禁起来,放在地穴里,跟外界隔绝不供给饮食。天下着雪,苏武卧着嚼雪,同旃毛一起吞下充饥,几日不死。匈奴以为神奇,就把苏武迁移到北海(今俄国西伯利亚贝加尔湖,当时为匈奴北界)边没有人的地方,让他放牧公羊,等到公羊生了小羊才得归汉。使他的部下随从常惠等分开,分别安置到其他地方。苏武迁移到北海后,匈奴供给的粮食不到,掘取野鼠、收藏草实来吃。拄着汉廷的使节牧羊,睡觉起来都拿着,使节上用牦牛尾作的装饰全部脱尽。累计五六年,单于的弟弟於靬王(匈奴王号)在北海用带丝绳的箭射猎禽鸟。苏武会编结打猎的网、弋射时系在箭上的丝绳,校正弓弩,於靬王器重他,供给他衣服、食品。三年多过后,於靬王得病,赐给苏武马匹和牲畜、服匿(一种盛酒的器皿)、圆顶的毡帐。王死后,他的部下都迁离了。这年冬天,丁令(也作“丁零”,古族名,汉时归属于匈奴)人盗去了苏武的牛羊,苏武又陷入穷困。

  当初,苏武与李陵都为侍中。苏武出使匈奴的第二年,李陵投降匈奴,不敢访问苏武。过了许久,单于派遣李陵去北海,为苏武安排了酒宴、音乐歌舞。于是李陵对苏武说:“单于听说我与你交情一向深厚,所以派我来劝说足下,单于不报

  成见,要以礼待苏武。你终究不能回归汉朝了,白白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吃苦受罪,信义在哪里表现出来呢?前番你的长兄苏嘉做奉车都尉(掌管皇帝乘坐的车舆),跟随皇上到雍地的棫阳宫,扶着皇帝的车子下台阶的时候(辇:用人牵引的帝王乘坐的车子),碰到柱子,折断了车辕,被检举为大不敬之罪,用剑自杀了,赐钱二百万用以下葬。孺卿(苏武弟弟苏贤的字)跟随皇上去祭祀河东土地神,宦骑(充当骑从的宦官)与黄门驸马(汉武帝时设驸马都尉,掌管副车[皇帝的侍从车辆])争船,把黄门驸马推掉河中,淹死了,骑宦逃走。皇上命令孺卿去追捕,他抓不到,因惊慌害怕而服毒自杀。我离开长安的时候,您的母亲已去世,我送葬到阳陵。你的夫人还年轻,听说已经改嫁了。(家中)只有两个妹妹,两个女儿和一个男孩,如今又过了十多年,生死不知。人生就像早晨的露水,何必长久地像这样折磨自己!我刚投降时,迷惘恍惚(若有所失的样子),痛心自己对不起汉朝,加上老母被囚禁在保宫(汉代监狱名,又叫“居室”,凡大臣及其眷属犯罪,都囚禁在这里),你不想投降(的心情),怎能超过当时我李陵呢!况且皇上年纪大了,法令没有规律,大臣没有犯罪而被灭族的数十家,(意谓苏武即使回到汉朝)生死安危也不能预料。您还为谁呢?希望听从我的主张,不要再说什么了!“ 苏武说:”我们父子几个没有什么功劳和好的品德,全是由于皇帝的栽培提拔,得以位于将军之列,封爵为通侯,兄弟三人都充当皇帝的近臣,一向愿意粉身碎骨,为国牺牲。如今能得到牺牲自己报效国家的机会,即使受到大斧砍杀、汤锅烹煮的极刑,也实在是我甘心乐意的。大臣为君王服务,就像儿子效忠父亲,儿子为父亲而死,没有什么可遗憾的。希望不要再说了!“ 李陵与苏武共饮了几天,又说:”你务必要听从我的话。“苏武说:”(我)早已料定自己是死去的人了!您一定要逼迫我投降,那就请让我和您了结今日之欢,然后死在您的面前。“李陵见苏武如此挚诚,慨然叹气道:”唉,义士!我李陵与卫律的罪恶,上能达天!“于是眼泪流下,把衣襟都打湿了,辞别苏武而去。李陵因羞愧而不好意思送礼物给苏武,让他的妻子赐给苏武几十头牛羊。

  后来李陵又到北海,对苏武说:“边界上抓住了云中郡的一个俘虏,说太守以下的官吏百姓都穿白戴孝,说:‘皇帝死了’。”苏武听到这个消息,面向南方放声大哭,吐血,每天早晚哭吊,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。

  汉昭帝(武帝之子,名弗陵)登位几年后,匈奴与汉朝议和,缔结婚姻关系。汉廷索求苏武等人,匈奴欺诈说苏武已死。后来汉使者又到匈奴,常惠请求看守他的人一道去(见汉朝使者),在夜晚见到了汉使,自己(把这些年的经历)全部加以陈述,教导使者告诉单于,说:“天子在上林苑(当时皇帝游玩射猎的园林)中射猎,射得一只大雁,脚上系着一封用丝绢写的信,上面说苏武等人在水草汇集的地方。”汉使者非常高兴,按照常惠所教的话去责备单于。单于看着身边的人十分惊讶,向汉使道歉说:“苏武等人的确还活着。”

  于是李陵安排酒筵向苏武祝贺说:“今天你回归,扬名于匈奴,显露功绩于汉朝,即使史籍所记载,颜色所绘,怎能超过你?我李陵虽然无能和胆怯,假如汉廷姑且宽恕我的罪过,不杀我的老母,让我得以施展在奇耻大辱下所积蓄已久的心愿,或许也能像曹沫在柯邑结盟时的举动一样(对汉朝有所贡献)(庶几:差不多),这是我每天从早到晚所不能忘的!收捕并处死我全家,成为人世间更大的耻辱,我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?算了,让你了解我的心思罢了!我已成异邦之人,这一次分别就要永远分离了!”李陵起舞,唱道:“我行程万余里,穿过了大沙漠,为皇帝带兵与匈奴奋战。道路截断,兵器摧折损坏,部下士兵死光,自己的名誉也已败坏了。老母已死,虽想报恩何处归?”李陵泪下纵横,于是同苏武永别。单于召集苏武的部下,(除了)以前已经投降和死亡的,总共跟随苏武回来的有九人。

  苏武于汉昭帝始元六年(公元前81年)春回到长安。昭帝下令叫苏武进献一份祭品(一牛、一豕、一羊为祭品),去拜谒武帝的陵园。任命苏武做典属国,官吏俸禄的等级中二千石(二千石官秩分三等,更高为中二千石,其次为二千石,再次为比二千石);赐钱二百万,官田二顷,住宅一处。常惠、徐圣、赵终根都任命为皇帝的侍卫官,赐给丝绸各二百匹。其余六人年纪大了,回家,赐钱每人十万,终身免除徭役及赋税。常惠后来做到右将军,封为列侯,另外有传记。苏武被扣在匈奴总共十九年,当初壮年出使,等到回来,胡须头发全都白了。

  21、《班超传》——《后汉书》范晔(南朝宋)

  班超,字仲升,扶风平陵人,徐令彪之少子也。为人有大志,不修细节;然内孝谨,居家常执勤苦,不耻劳辱。有口辩,而涉猎书传。永平五年,兄固被召诣校书郎,超与母随至洛阳。家贫,常为官佣书以供养。久劳苦,尝辍业投笔叹曰:“大丈夫无他志略,犹当效傅介子、张骞立功异域,以取封侯,安能久事笔研间乎!”左右皆笑之。超曰:“小子安知壮士志哉?”其后行诣相者,曰:“祭酒,布衣诸生耳,而当封侯万里之外。”超问其状,相者指曰:“生燕颔、虎颈,飞而食肉,此万里侯相也。”久之,显宗问固:“卿弟安在?”固对:“为官写书,受直以养老母。”帝乃除超为兰台令史;后坐事免官。

  十六年,奉车都尉窦固出击匈奴,以超为假司马,将兵别击伊吾。战于蒲类海,多斩首虏而还。固以为能,遣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。超到鄯善,鄯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,后忽更疏懈。超谓其官属曰:“宁觉广礼意薄乎?此必有北虏使来,狐疑未知所从故也。明者睹未萌,况已著耶!”乃召侍胡,诈之曰:“匈奴使来数日,今安在乎?”侍胡惶恐,具服其状。超乃闭侍胡,悉会其吏士三十六人,与共饮。酒酣,因激怒之曰:“卿曹与我俱在绝域,欲立大功以求富贵。今虏使到裁数日,而王广礼敬即废;如今鄯善收吾属送匈奴,骸骨长为豺狼食矣。为之奈何?”官属皆曰:“今在危亡之地,死生从司马!”超曰:“不入虎穴,不得虎子。当今之计,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。彼不知我多少,必大震怖,可殄尽也。灭此虏,则鄯善破胆,功成事立矣。”众曰:“当与从事议之。”超怒曰:“吉凶决于今日;从事文俗吏,闻此必恐而谋泄,死无所名,非壮士也!”众曰:“善。”初夜,遂将吏士往奔虏营。会天大风,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,约曰:“见火然,皆当鸣鼓大呼。”余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。超乃顺风纵火,前后鼓噪,虏众惊乱。超手格杀三人,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,余众百许人悉烧死。明日,乃还告郭恂。恂大惊,既而色动。超知其意,举手曰:“掾虽不行,班超何心独擅之乎!”恂乃悦。超于是召鄯善王广,以虏使首示之,一国震怖。超晓告抚慰,遂纳子为质。还奏于窦固。固大喜,具上超功效,並求更选使使西域。帝壮超节,诏固曰:“吏如班超,何故不遣而更选乎!今以超为军司马,令遂前功。”超复受使,固欲益其兵,超曰:“愿将本所从三十余人足矣。如有不虞,多益为累。”

  是时于阗王广德新攻破莎车,遂雄张南道,而匈奴遣使监护其国。超既西,先至于阗,广德礼意甚疏。且其俗信巫,巫言:“神怒,何故欲向汉?汉使有騧马,急求取以祠我。”广德乃遣使就超请马。超密知其状,报许之,而令巫自来取马。有顷,巫至,超即斩其首,以送广德,因辞让之。广德素闻超在鄯善诛灭虏使,大惶恐,即攻杀匈奴使者而降超。超重赐其王以下,因镇抚焉。 时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,倚恃虏威,据有北道,攻破疏勒,杀其王,而立龟兹人兜题为疏勒王。明年春,超从间道至疏勒,去兜题所居槃橐城九十里,逆遣使田虑先往降之。敕虑曰:“兜题本非疏勒种,国人必不用命,若不即降,便可执之。”虑既到,兜题见虑轻弱,殊无降意。虑因其无备,遂前劫缚兜题。左右出其不意,皆惊惧奔走。虑驰报超,超即赴之,悉召疏勒将吏,说以龟兹无道之状,因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。国人大悦。忠及官属皆请杀兜题,超不听,欲示以威信,释而遣之。疏勒由是与龟兹结怨。

  十八年,帝崩。焉耆以中国大丧,遂攻没都护陈睦。超孤立无援,而龟兹、姑墨数发兵攻疏勒。超守槃橐城,与忠为首尾,士吏单少,拒守岁余。肃宗初即位,以陈睦新没,恐超单危,不能自立,下诏征超。超发还,疏勒举国忧恐,其都尉黎弇曰:“汉使弃我,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。诚不忍见汉使去。”因以刀自刭。超还至于阗,王侯以下皆号泣曰:“依汉使如父母,诚不可去。”互抱超马脚不得行。超恐于阗终不听其东,又欲遂本志,乃更还疏勒。疏勒两城自超去后,复降龟兹,而与尉头连兵。超捕斩反者,击破尉头,杀六百余人,疏勒复安。

  建初三年,超率疏勒、康居、于阗、拘弥兵一万人,攻占墨石城,破之,斩首七百级。超欲因此叵平诸国,乃上疏请兵曰:“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域,故北击匈奴,西使外国,鄯善、于阗,即时向化。今拘弥、莎车、疏勒、月氏、乌孙、康居复愿归附,欲共并力破灭龟兹,平通汉道。若得龟兹,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。臣伏自惟念:卒伍小吏,实愿从谷吉效命绝域,庶几张骞弃身旷野。昔魏绛列国大夫,尚能和辑诸戎,况臣奉大汉之威,而无铅刀一割之用乎!前世议者皆曰:取三十六国,号为断匈奴右臂。今西域诸国,自日之所入,莫不向化,大小欣欣,贡奉不绝,唯焉耆、龟兹独未服从。臣前与官属三十六人奉使绝域,备遭艰厄;自孤守疏勒,于今五载;胡夷情数,臣颇识之。问其城廓小大,皆言倚汉与依天等。以是效之,则葱领可通;葱领通,则龟兹可伐。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,以步骑数百送之,与诸国连兵,岁月之间,龟兹可禽。以夷狄攻夷狄,计之善者也。臣见莎车、疏勒田地肥广,草牧饶衍,不比敦煌、鄯善间也;兵可不费中国,而粮食自足。且姑墨、温宿二王特为龟兹所置,既非其种,更相厌苦,其势必有降反。若二国来降,则龟兹自破。愿下臣章,参考行事。诚有万分,死复何恨!臣超区区,特蒙神灵,窃冀未便僵仆,目见西域平定、陛下举万年之觞,荐勋祖庙,布大喜于天下。”

  书奏,帝知其功可成,议欲给兵。平陵人徐干素与超同志,上疏愿奋身佐超。五年,遂以干为假司马,将弛刑及义从千人就超。先是莎车以为汉兵不出,遂降于龟兹,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复反叛,会徐干适至,超遂与干击番辰,大破之,斩首千余级,多获生口。超既破番辰,欲进攻龟兹,以乌孙兵强,宜因其力,乃上言:“乌孙大国,控弦十万,故武帝妻以公主,至孝宣皇帝卒得其用。今可遣使招慰,与共合力。”帝纳之。八年,拜超为将兵长使,假鼓吹幢麾。以徐干为军司马。别遣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使者,赐大小昆弥以下锦帛。李邑始到于阗,而值龟兹攻疏勒,恐惧不敢前,因上书陈西域之功不可成,又盛毁超拥爱妻,抱爱子,安乐外国,无内顾心。超闻之,叹曰:“身非曾参,而有三至之谗,恐见疑于当时矣。”遂去其妻。帝知超忠,乃切责邑曰:“纵超拥爱妻,抱爱子,思归之士千余人,何能尽与超同心乎!”令邑诣超受节度,诏超:“若邑任在外者,便留与从事。”超即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。徐干谓超曰:“邑前亲毁君,欲败西域,今何不缘诏书留之,更遣他吏送侍子乎!”超曰:“是何言之陋也!以邑毁超,故今遣之,内省不疚,何恤人言?快意留之,非忠臣也。”

  明年,复遣假司马和恭等四人将兵八百诣超,超因发疏勒、于阗兵击莎车。莎车阴通使疏勒王忠,啖以重利。忠遂反从之,西保乌即城。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为疏勒王,悉发其不反者以攻忠,积半岁而康居遣精兵救之,超不能下。是时月氏新与康居婚,相亲,超乃使使多赍锦帛遗月氏王,令晓示康居王。康居王乃罢兵,执忠以归其国,乌即城遂降于超。后三年,忠说康居王,借兵还居损中,密与龟兹谋,遣使诈降于超。超内知其奸,而外伪许之。忠大喜,即从轻骑诣超。超密勒兵待之,为供张设乐。酒行,乃叱吏缚忠斩之,因击破其众,杀七百余人,南道于是遂通。

  明年,超发于阗诸国兵二万五千人复击莎车,而龟兹王遣左将军发温宿、姑墨、尉头合五万人救之。超召将校及于阗王议曰:“今兵少不敌,其计莫若各散去:于阗从是而东,长史亦于此西归,可须夜鼓声而发。”阴缓所得生口。龟兹王闻之,大喜,自以万骑于西界遮超,温宿王将八千骑于东界徼于阗。超知二虏已出,密召诸部勒兵,鸡鸣,驰赴莎车营。胡大惊乱奔走,追斩五千余级,大获其马畜财物。莎车遂降。龟兹等因各退散,自是威震西域。

  ……

  明年,下诏曰:“往者匈奴独擅西域,寇盗河西,永平之末,城门昼闭。先帝深悯边萌婴罹寇害,乃命将帅击右地,破白山,临蒲类,取车师城郭;诸国震慑响应,遂开西域,置都护。而焉耆王舜、舜子忠,独谋悖逆,恃其险隘,覆没都护,并及吏士。先帝重元元之命,惮兵役之兴,故使军司马班超安集于窴以西。超遂逾葱领,迄县度;出入二十二年,莫不宾从。改立其王,而绥其人。不动中国,不烦戎士;得远夷之和,同异俗之心;而致天诛,蠲宿耻,以报将士之仇。《司马法》曰:‘赏不逾月,欲人速睹为善之利也。’其封超为定远侯,邑千户。”

  超自以久在绝域,年老思土。十二年,上疏曰:“臣闻太公封齐,五世葬周。狐死首丘,代马依风。夫周齐同在中土千里之间,况于远处绝域,小臣能无依风首丘之思哉?蛮夷之俗,畏壮侮老。臣超犬马齿歼,常恐年衰,奄忽僵仆,孤魂弃捐。昔苏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,今臣幸得奉节带金银护西域,如自以寿终屯部,诚无所恨;然恐后世或名臣为没西域。臣不敢望到酒泉郡,但愿生入玉门关!臣老病衰困,冒死瞽言,谨遣子勇随献物入塞,及臣生在,令勇目见中土。”……书奏,帝感其言,乃征超还。超在西域三十一岁。十四年八月至洛阳,拜为射声校尉。超素有匈胁疾,既至,病遂加。帝遣中黄门问疾,赐医药。其年九月,卒,年七十一。朝廷悯惜焉,使者吊祭,赠赗甚厚。子雄嗣。

  「译文」

  班超,字仲升,扶风郡平陵县人,是徐县县令班彪的小儿子。他为人有大志向,不拘小节;但是对父母孝顺,为人恭谨,在家中长久操持辛勤劳苦,一点不感到劳苦羞辱。班超能言善辩,读书多而不专精。汉明帝永平五年(公元62年),班超的哥哥班固被招聘赴任校书郎,班超和母亲跟随哥哥来到洛阳。家中贫寒,常作为受官府雇用的抄书人来谋生,长期劳苦,他曾经停止做事弃笔道:“大丈夫没有别的志向谋略,总应该效法傅介子、张骞立功在异域,以取得封侯,怎么能长久地与笔墨纸砚交道呢?”周围的同事们听了这话都笑他。班超说:“凡夫俗子怎能理解志士仁人的襟怀呢?”此后到相术师那里去,(相师)说:“先生,其他诸位都是普通百姓拜了,(您日后)定当封侯于万里之外。”班超询问自己的状貌,相术师指着他说:“你生得燕子一般的下巴,老虎一样的脖子;像燕子则要远飞,像虎则能食肉、享受富贵,这是个万里封侯的命相。”过了好久,汉明 帝问班固:“你弟弟现在在哪里?”班固回答说:“在为官府抄书,获得工钱得来供养老母。”汉明帝于是任命班超为兰台令史(官名,掌管宫廷书奏);后来因犯错误而被免官。

  永平十六年,奉车都尉(官名,掌管皇帝所乘车马)窦固带兵出击匈奴,任命班超为代理司马,让他率领一支军队另外攻打伊吾(地名,在今新疆哈密市)。双方交战于蒲类海(西域国名),斩得很多首级回来。窦固认为他很有才干,派遣他与从事(官名,州刺史的佐吏)郭恂一起出使西域。班超到了鄯善国,鄯善国王广接待他们的礼节非常完备,而后忽然变得疏远懈怠。班超对他的随从人员说:“可觉察到广的礼节变得淡漠了么?这一定是有匈奴使者到来,使他犹豫不决,不知道该服从谁好的缘故。目光锐利的人能看到未曾萌生的苗头,何况已经很明显了呢?”于是唤来一个服侍汉使的鄯善人,用话套取(真情)他说:“我知道匈奴的使者来好些天了,现在住在哪里?”这侍者一慌张害怕,全部承认班超所揭示的情况。班超于是关押了这个侍从,全部召会与他一起出使的三十六个人,与大家一同喝酒。等喝到非常痛快的时候,顺势用话煽动他们说:“你们诸位与我都身处极边远的地方,要想通过立大功求得富贵荣华。现在匈奴的使者来了才几天(裁:通”才“,仅仅),而鄯善国王广对我们的礼待就废弃;如果让鄯善王把我们缚送到匈奴去,我们的尸骨将成为豺狼口中的食物了。对这情况怎么办呢?”随从都说:“我们现在身处危亡境地,生死听从司马决定!”班超说:“不入虎穴,不得虎子。现在的办法,只有乘夜晚用火进攻匈奴使者。他们不知我们有多少人,必定大感震惊恐怖,可以消灭光了!只要消灭这些人,鄯善王广就会吓破胆,我们大功就告成了。”众人提议道:“应当和郭从事商量一下。”班超发怒地说:“吉凶决定于今日一举;郭从事是个平庸的文官,听到这事必定会因为害怕而使计划暴露,我们死而成就不了声名,就不是壮士了。”大家说:“好”。天一黑,班超就带领兵士奔袭匈奴使者营地。正好当天刮大风,班超吩咐十个人拿了军鼓隐藏在匈奴使者屋后,约定说:“见到火焰燃烧,都应擂鼓大声呼喊。”其余人都带上刀剑弓弩,埋伏在门的两旁。班超于是顺风点火,前后擂鼓呼喊,匈奴人一片惊慌。班超亲手击杀三人,官兵斩杀匈奴使者及随从人员三十多颗头,剩余一百多人都被烧死。次日,才回去告诉郭恂。郭恂大惊,一会儿(由于思路变换而)脸色改变,班超看透他的心思,举手说:“你(掾:属官的统称)虽未一起行动,但我班超又怎么忍心独揽(功劳)呢?”郭恂于是高兴起来。班超于是把鄯善王广请来,将匈奴使者的头给他看,举国震恐。班超明白地告诉、又安抚宽慰他,于是(鄯善王)交纳王子作为人质。众人回去向窦固汇报。窦固十分高兴,详细向朝廷报告班超的功劳,并请求另行选派使者出使西域。汉明帝赞许班超的节概,下达指令对窦固说:“像班超这样的使臣,为什么不派遣他,而要另选别人呢?现在任命班超作为军司马(汉代大将军的属官),让他完成(类似)先前的功劳。”班超再次接受使命,窦固想增加他的人马,班超说道:“希望给予原本跟从我的三十余人就足够了。如果有预料不到(的事变),人多反而成为累赘。”

  当时,于阗(西域国名)国王广德刚刚执政打败了莎车国,于是豪横自大于南道(从汉朝内地出阳关、玉门关西行,有南、北两道),而匈奴派了使者来监护他。班超西行,首先到达于阗国,广德王态度礼节十分冷淡,而且这个国家的风俗很迷信巫术。巫师说:“天神发怒了,你们为什么想要亲向汉朝?汉使有一匹身黄嘴黑的马,赶快弄来祭祀我(天神)!”广德于是派使者向班超要求那匹马。班超暗中知道这一阴谋,回报同意献出此马,但要巫师亲自来取马。一会儿,巫师到了,班超立即砍下他的脑袋以此送给广德,就此言辞责备他。广德向来知道班超在鄯善国诛灭匈奴使者的事,大感惶恐,立即攻杀匈奴使者而归降班超。班超重重赐赏了广德及其臣下,因就镇定安抚。

  那时,龟兹国王建是在北匈奴支持下上台的,依仗着北匈奴的势力,占据西域北道,攻破疏勒国,杀死它的国王,另立了龟兹人兜题为疏勒王。第二年春天,班超从小路到疏勒。离兜题所居住的槃橐城九十里,预先派遣部下田虑去劝降兜题。(班超)告诫田虑说:“兜题本非疏勒族人,疏勒国民必定不服从命令,他如果不立即投降,便可以将他捉拿起来。”田虑到达那里,兜题看到他(力量)微弱,一点也没有归降的意思(殊:非常)。田虑乘他不提防,随即上前绑架兜题。兜题手下的人大感意外,都惊慌惧怕地逃走。田虑派人飞马驰报班超,班超马上开赴城中,召齐疏勒武将文官,历数龟兹没有道义的罪状,因而立原来国王兄弟的儿子忠做疏勒国王。疏勒人非常高兴。忠和部属都请求杀掉兜题,班超不同意,为了向他显示威信,释放并送走了他。疏勒国因此与龟兹国结下了怨仇。

  永平十八年,汉明帝去世。焉耆国借汉朝国丧机会,便攻陷了都护(官名,全称是西域都护,督护诸国及南北道)陈睦的驻地。班超孤立无援,而龟兹、姑墨两国屡屡发兵攻打疏勒国。班超固守槃橐城,与疏勒王忠前后呼应(之势),兵少势单,一直坚守了一年多。汉章帝(刘炟)当时刚刚登基,考虑到陈睦刚刚全军覆没,恐怕班超势孤力单,难以立足下去,就下诏召回班超。班超出发回国,疏勒全国上下都感到担心害怕,该国一个都尉(官名,掌管军队,维持地方治安)黎弇说道:“汉使离开我们,我们必定会再次被龟兹灭亡,我实在不忍心看到汉使离去。”因而用刀自杀了。班超回国途中来到于阗国,王侯以下的人全都悲号痛哭说:“我们依靠汉使就好像(小孩)依靠父母一样,(你们)千万不能回去!”纷纷抱住班超坐骑的腿使之无法前行(互相:副词,交替,这里有纷纷的意思)。班超看到于阗国民终究不让他东行(归汉),又想实现自己更初的志向,于是改变主意再返回疏勒。疏勒国中有二座城池自从班超离去,又重新投降了龟兹国,而与尉头国联兵叛汉。班超捕杀了叛降者,又击破尉头国,杀除六百余人,疏勒国重新安定下来。

  建初三年(公元78年),班超率领疏勒、康居、于阗、拘弥联军一万多人,攻打姑墨的石城,攻克它,杀敌七百余人。班超想就此完全平定西域诸国(叵:副词,完全),于是承递给皇帝的奏议说:“臣下私下认为先帝想打通西域,因而向北进击匈奴,向西域派出使者,鄯善、于阗当即归向教化。现在拘弥、莎车、疏勒、月氏、乌孙、康居等国又愿意归顺汉朝,共同出力,攻灭龟兹,开辟通往汉朝的道路。如果我们攻下了龟兹,那末西域尚未归服的国家就屈指可数了。臣下自己伏着想(下对上[多用于对皇帝]陈述自己想法时用的敬词:(我虽然是)军中出身的小官(卒、伍:都是古代军队的编制名称,五人为伍,五伍为两,四两为卒,卒为百人;后用卒伍泛指军队),真的希望像谷吉那样献出生命在绝地西域,希望像张骞那样死在开阔的原野(庶几:副词,表示希望出现某种情况)。从前魏绛(春秋时晋国大夫)位列一国大夫,尚且能怀柔(团结)各个少数民族,何况我今天仰承大汉的声威,自己的才能虽微薄如钝刀,但尽其所能,未尝不可一用呢(铅刀:不锋利的刀)?先王一世议论的人都说:取得三十六个国家,称得上折断匈奴的右臂。现在,西域的各个国家,从遥远的西方,没有不愿意归向教化的,无论大国小国都高高兴兴,进贡络绎不绝,只有焉耆、龟兹尚未服从。臣下先前曾和三十六个人奉命出使西域,倍遇艰险灾难;自从孤守疏勒以来,至今五年;西域的情况,我比较熟悉。询问他们城郭的大小,都说依靠汉朝与依靠老

  天一样。由此验证(是:指示代词,此)(效:验证),那么葱岭(古代对今帕米尔高原和昆仑山、天山西段的统称)的道路就可以打通;葱领一通,那么就可以攻伐龟兹了。现在我们应该封龟兹国的侍子(古代对入侍中央王朝皇帝的诸侯或属国的王子[具有人质性质]的称呼)白霸为龟兹国王,派几百名步骑兵护送他回去,与各国军队联合。短时间内,龟兹就可以捉拿了。以夷狄攻夷狄,这是上好计策啊。臣下看到莎车、疏勒两国田地肥广,草牧丰饶富庶,不同于敦煌、鄯善两地;在那里驻军粮食可以自给自足,不须耗费国家的财力物力。而且,姑墨、温宿二国国王,又全是龟兹国所册立的,不是那两国的族人,互相嫌恶、困苦(更相:互相),其形势必定导致出降和反叛。如果二国来归降我们,那么龟兹就不攻自破了。希望批下我的奏章,让我得以相机处理西域事务(参考:参验时机、形势等各种因素),果真有万分艰险,我就是死了又有什么遗憾?臣下班超微不足道,特别承蒙圣上护祐,私下希望尚未就死(之时),能够亲眼看到西域平定、陛下举起预祝万寿无疆的酒杯,进献功劳于祖庙,向天下颁布特大喜讯。“

  奏章上达,汉章帝觉得这事情可以成功,商议要派兵。平陵人徐干一向与班超志同道合,上书愿意自告奋勇前去帮助班超。建初五年,章帝就封徐干为代理司马,率领解除徒刑的人和自愿随行的一千人投向班超。在此之前,莎车国以为汉兵不会出动,便投降了龟兹国;而疏勒国的都尉番辰也跟着反叛。正巧徐干率军恰好赶到,班超就与他共击番辰,大获全胜,杀敌一千余人,活捉了很多俘虏。班超攻破番辰之后,想乘胜进攻龟兹国,考虑到乌孙兵力强大,应当依靠他的兵力,于是上书朝廷道:“乌孙是西域大国,控弦(引申为善射的士兵)十万,因此武帝时曾将细君公主远嫁和亲,到西汉宣帝刘询(前73-前49年在位),更终朝得乌孙兵的援助。如今(朝廷)可以派遣使者前去招抚慰问,以使乌孙国能与我们同心协力。”章帝采纳了这个建议。建初八年,晋升班超为将兵长使(东汉时为府郡掌管兵马的长官),特殊赏赐军乐和仪仗旗帜(假:鼓吹幢麾的仪式,大将才可具备,班超不是大将,所以用“假”,有特殊赏赐之意)(鼓吹:泛指军乐),任命徐干为军司马,另外派遣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使者回国,携带去赠送给乌孙国王部属各种精致的丝织品(大小昆弥:昆弥,乌孙国王称号)。李邑刚行至于阗国,正碰上龟兹在攻打疏勒国,恐怖不敢前进,因而上书说开通西域的事业难以成功,又大力诽谤班超拥抱爱妻、抱着爱子,在西域享乐,没有顾念国内的心思。班超知道这事,慨叹说:“本人没有曾参(春秋鲁国人,孔子弟子)的贤德,而遇有多次加来的谗言,恐怕要被当世的人所怀疑了”于是让其爱妻回国。章帝知道班超忠诚,所以痛切责备李邑道:“纵然班超拥爱妻、抱爱子,思念回家的士兵千余人,为什么都能与他同心同德呢?”并命令李邑听从班超的节制调度,诏告班超:“如果李邑能胜任在外事务的话,便留下办事。”班超随即派李邑带领乌孙国的侍子还归京城。徐干对班超说:“李邑先遣亲口诋毁你,想要败坏沟通西域的大业,如今你何不借着诏书留下他,还派他护送乌孙国侍子吗?”班超说:“你说的话多么浅陋啊!因为李邑诋毁过我,所以今天派他回去。自己反省没有毛病,为什么要害怕别人闲言碎语?为了自己的一时痛快而把他留下来,并非忠臣啊。”

  第二年,朝廷又派遣代理司马和恭等四人率领八百兵士归从于班超,班超便发动疏勒、于阗兵攻打莎车王。莎车王暗底里派使者串通疏勒王忠,以重利诱惑他(啖:利诱,引诱)。疏勒王忠于是反叛,跟随莎车王,西逃固守乌即城。班超于是另立疏勒王室的府丞成大为疏勒王,发动所有不愿谋反的人去攻打忠。双方相持了半年,因为康居王派精兵援救,班超难以攻取乌即城。这时,月氏与康居刚刚联姻,关系亲密。班超就派人赠送很多精致的丝织品给月氏王(赍:送物给人),让他明白开导康居王。康居王于是撤兵,押解忠回疏勒国,乌即城随即向班超投降。又过了三年,忠去劝说康居王,向他借兵回国占据桢中城(系疏勒所有),暗中与龟兹谋划,派人向班超假投降。班超心里知道他们的阴谋,但表面上假装答应接受投降。忠一听大喜,马上带领轻骑谒见班超。班超暗中部署军队等候,为其设置帷帐,安排音乐。巡行斟酒劝饮后,就大声呵斥部下捆忠斩首,趁势击溃他的随从,杀敌七百余人。西域南道于是就畅通了。

  第二年,班超发动于阗等国的军队二万五千人再次攻打莎车。但龟兹王派左将军发动温宿、姑墨、尉头等国五万军队去援救莎车。班超就召集了将校和于阗王商议道:“眼下我们兵少不敌,为今之计不如(表面上)各自散去,于阗军从这里向东而去,我就从这里向西归去,可以等到夜黑击鼓为声而进发。”暗中释放所得俘虏。龟兹王得知,非常高兴,亲自率领一万骑兵到西边拦住班超,温宿王带领八千骑兵到东边去拦截于阗军。班超得悉两支敌军已经出动,秘密召集各部拢兵,鸡叫时分,飞驰奔袭莎车军营。莎车军大惊乱逃,联军追击歼敌五千多人,缴获他们大量的牲畜财物,莎车王于是投降。龟兹等国因此各自撤退散去,班超自此威震西域。

  ……

  第二年,皇帝下诏说:“以往匈奴独自据有西域,侵犯劫掠河西(地区名),永平末年,城门白天(也须)关闭。先帝深深怜悯边疆的老百姓遭受敌寇残害,就命令将帅出击西部地区,攻破天山,兵临蒲类国,取得车师国的城池;各国受到像听见打雷那样害怕,像回声那样地呼应,于是开通西域,设置都护。而焉耆王舜、舜的儿子忠,独自违反正道,犯上作乱,倚仗该国的险要关隘(隘:险要的地方),推翻西域都护府,并加害到都护府官吏。先帝看重百姓的生命,害怕兵役的兴起,所以派遣军司马班超安定于阗以西。班超于是越过葱岭,抵达悬度(古山名);出入二十二年,(各国)没有不服从的。改立各国的国王,并安抚各国的人民。不动摇中国,不苦士兵;使得远方夷人地区和睦,统一不同民俗的人们的心态;而行上天的惩罚(指帝王的征伐),除去旧耻辱,以报阵亡将士的仇恨。《司马法》(古兵书名,作者不详)说:‘(对有功之人的)奖赏不要超过一个月才给,为的是要人们很快看到做善事的好处。’(其:语气副词,表示祈使或命令)封班超充当定远侯,封以一千户之地为采邑。”

  班超自己感到在偏僻遥远的西域往得太久了,年老思念故土。汉和帝永元十二年(公元100年),上书说:“臣听说太公(吕尚)封于齐,从他开始直至五代,死后都返葬在周地/狐狸临死时,还尽力将脑袋向着丘窟;代郡的马南来以后,仍旧依恋北风。周、齐两地同在中原千里之间,何况我处在极远的地区,小臣怎能没有依恋北风、头向故土的思念呢?蛮夷的风俗,畏惧壮年人,欺侮老年人。臣班超如狗马衰老齿尽(意谓已到老年),时常害怕年老体衰,忽然死去,孤独的灵魂灵魂被抛弃。昔日苏武困留在匈奴之长达十九年,而今臣下有幸得以奉符节,带金印、银印监护西域,如果我以享年终老驻守所在地,实在无所遗恨;然而恐怕后世有人说我是在西域兵败死亡的(或:无定代词,有的,有的人)(名:称,说)(没:[军队]覆没,灭亡)。臣不敢奢望回到酒泉(郡名,治所在今甘肃酒泉市)郡,但愿活着进入玉门关!臣衰老多病,该死瞎说。恭敬地派我的儿子班勇随着献礼的队伍进入边塞。趁臣还活着的时候,让班勇亲眼看看中原。”……表书上奏,汉和帝被他的话所感动,于是调班超回汉。班超在西域三十一年。永元十四年八月到洛阳,被任命为射声校尉(官名,西汉武帝时所置的八大校尉之一,秩二千石)。班超一直患有胸部及两侧疾病,回来后,病情加重。和帝派中黄门(在宫廷中服役的太监)探问病情,赐给医药。这年九月,死去,享年七十一岁。朝廷怜惜他,派人吊祭,所赠助人办丧事的财物非常优厚(賵:助人办丧事的财物)。儿子班雄继承(侯位)。

新人有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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